喜马拉雅作为音频一哥却深陷亏损迷局,在行业里不是什么秘密。但令人意外的是,过去两年,这家公司经历了组织上的巨震,员工数量已不足两年前的一半。去年,其正式实现盈利。凤凰网科技获悉,几年前,喜马拉雅也曾洽谈过卖身,近期相关动作再起,但潜在交易价格已大打折扣。
四月的一天,喜马拉雅员工陈瑜赶到公司刚刚坐定,打开手机一看顿感天旋地转——消息显示,腾讯或将收购喜马拉雅。
这让本不富裕的“家庭”雪上加霜。两年前,公司才刚经历了一次组织巨震。收购,意味着又有一批人饭碗不保。
“员工们都在传,老板们套现大几十亿元离场,腾讯开的价格,相较三年前公司的估值已经腰斩”,前喜马拉雅员工周亚也对凤凰网科技表示。这个潜在买家,实际上是腾讯音乐娱乐集团。
“三年前腾讯音乐娱乐集团就有接触过喜马拉雅”,多位不同信源对凤凰网科技表示,“当时的开价肯定远高于现在”。
市场行情在急剧变化,不仅资本市场待价而沽的热门标的已变成AI相关,技术也开始深入骨髓内容平台。
在多次冲击IPO未果后,喜马拉雅对员工进行了一次史无前例地动刀。公开文件显示,2021年末,喜马拉雅全职雇员数量还有4342名, 2023年末时只剩2637名。
多位内部人士对凤凰网科技反馈,喜马拉雅在2023年底曾进行过一次较大规模裁员,2024年也进行了两三波的人员汰换,最新一波组织变动是在2025年年初。
内部员工告诉凤凰网科技,经其粗略估算,如今喜马拉雅人员总数已不到1500人——从去年年底开始,组织架构上就不再显示具体人数了。
“离开也是一种解脱”,一位离职员工向凤凰网科技抱怨,“公司战略几乎坚持不了几个月就会有变化,员工身处其中一言难尽”。
去年,喜马拉雅终于欣喜地对外界表示,公司实现年度盈利,在一份仅几百字的盈利战报上,AI被提及了8次——与此同时,隐隐的焦虑,正笼罩在每个员工的头上。
“一年开了两次全员信,还特意开过一次内部会,老板们All in AI的态度非常明确了”,事是好事,但多位喜马拉雅员工都对凤凰网科技表达了担忧,“这对于员工来说属于自己革自己的命,AI都干了,就不需要人了,这能尽全力推进吗?”
截至发稿,凤凰网科技多次尝试与喜马拉雅相关团队取得联络,就相关问题进行询问,但多位前员工表示,“没能与具体负责人联系上”、“没有找到相关部门的人”。
“喜马拉雅VIP价值还是被低估了”,在2024年Q2的一次内部会议中,喜马拉雅联席CEO陈小雨提到,喜马拉的商业模式一直是围绕会员打造的,但会员价值却没做起来,价格卖得不高,销售渠道上二级代理也分走很多。
“总而言之,包括增长、市场部门全员上阵,都得拉会员。”一位与会员工回忆,这场业务会开了近三小时,核心只谈一个关键:怎么做高会员价值,减少对代理的依赖,拉高会员售卖率,完成盈利目标。
员工们觉得,这次重回业务一线的小雨看上去雄心勃勃,还特意从沪“北上”,到北京分部推行自己的“理念”,后续还挨个找各业务线谈心。
代理商们为了多卖拿高佣金,会把喜马拉雅的会员跟京东Plus、QQ音乐等其他会员绑定销售。这就导致,喜马拉雅官方卖158元,联合会员只要128元的“价格倒流”现象。
另一方面为了“开源”,喜马拉雅的会员体系层层叠套也早不是秘密。内部也一直知晓,喜马拉雅接的最多的客诉之一就是会员套娃割韭菜,“用户会觉得,我已经买了会员了,怎么还要买?听不同的内容就要买不同的会员,那充会员充个什么劲?”
在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,喜马拉雅的两位联席CEO,陈小雨与余建军一直未能解好盈利的难题。这让喜马拉雅冲击IPO屡战屡败,一度让投资人失去耐心。凤凰网科技结合公开资料整理,自2012年成立至今,喜马拉雅至少进行过13轮融资,合计融资金额已达100亿元人民币。
爱企查显示,上海喜马拉雅科技有限公司的最终受益人中,余建军的持股比例为47.7988%,陈宇昕(即陈小雨)持股比例达47.4525%。
“从大的业务逻辑来讲,喜马拉雅做的是内容和IP的生意,但是底层的护城河又不够强,因为上游的有声书与出版物,都不是喜马拉雅的自有IP,自造血能力很差”,内部员工陈瑜对凤凰网科技表示。
为了解决这一难题,喜马拉雅在PGC类内容的采买上开始愈发节约,但同时又未做好UGC生态,导致没了付费的活水之源。
2023年财报显示,喜马拉雅移动端月活用户增速降至0.64%,付费率连续两年下滑已至11%。
过去几年,移动互联网的主流技术路线是“推荐算法”,其最为成功的产物正是字节跳动这家巨头,基于颗粒化的用户标记、兴趣推荐,人们沉浸在短视频里消磨时间,也创造了互联网历史上最赚钱的机器。
“但喜马拉雅就像传统门户,多点位的资源位,人占据运营的主导,小雨就会觉得,这种运营逻辑未能发挥站内的好内容价值”,陈瑜告诉凤凰网科技。
2023年年底,公司极度仓促地进行了一次改版。“老板们预估只需要半年时间,但实际上,如此大的改版,从方案到落地至少需要一年,现在等于交了一个半成品”。
陈瑜回忆,当时老板拍板产品草案,要求过年前必须上,研发为此疯狂加班,赶工的结果就是暴露了内测版本的众多问题——新版没有导览、过度依赖听单导致无法给到用户稳定的使用预期。
喜马拉雅就这样陷入了左右互搏的困境之中,没钱做内容,没有好内容与好产品难以带来商业化,最终恶性循环。
这种“骤然冷冻”甚至引得播客主纷纷前来询问,“怎么这么久没动静,你们是不做播客了吗?”、“感觉最近压根没人管,没人对接,也没有运营,更没有扶持”。相比下,另一播客平台小宇宙App办活动、出内容,做得风生水起。
据播客部门前员工李希回忆,2024年初内部还提出过播客大方向的业务指标,但陈小雨到来后,播客也要想办法证明自己的盈利能力,去给大会员“导量”。
随着整个公司重心放在“拉会员”上。2025年Q1,播客业务的核心指标已经从DAU增长、用户消费频次等变成了“只看商业化”。
更让员工无奈的是,喜马拉雅的前任COO陆栋栋,负责产品、增长及内容生态的SVP秦雷等人离职后,公司的COO一职就一直处于空缺的状态。从公司架构来看,除了两位联席CEO,分管业务的只有两位VP,一位是负责分管商业化、市场的百度前高管傅海波(Bill),一位是技术兼产品负责人CTO姜杰(Eason)。
这意味着,从CEO层面的战略设立,再到一线员工层面的具体执行,中间始终欠缺一个懂落地的话事人。
“顶层战略和实际落地中间这一层怎么搞?这事没人拆解,公司又很急,非常拧巴”,多位员工评价,“很多CEO的想法就都落在真空中。”
“去年整体DAU也掉得厉害,一直到年底Q4才有所回升”,另一位内容线员工表示,高层上下求变的心态非常急迫。
投资圈有一个约定俗成的默契——不投双CEO的公司,默认联席CEO模式是管理的毒药,没人能真正为经营负责。
余建军和陈小雨的合作分工类似“轮流制”,每人轮流管理半年到一年,再换另一个人主导。但具体“换届”时间点谁也说不准,员工们只能通过“谁来开高管会多一点”来判断轮到谁上阵。
投资人出身的小雨,更在意商业化核心指标。2023年底,陈小雨重新拿回主管业务大权,也因此掀起了一场巨大的产品变革。
变革迫在眉睫,对喜马拉雅来说,会员收入停滞是一个不妙的信号。据凤凰网科技了解,2024年年底,由于打折大促期的会员都卖得“不及预期”,公司的会员负责人直接被换掉。新负责人直接向余建军汇报。
而在管理风格上,信奉芒格“格栅理论”的小雨,对外部机构的管理方法一向趋之若鹜。2023年年底,还请来第三方机构,给大家“上课”,推崇“端到端”管理法。彼时,职能部门分拆为指向特定目标的“一条龙流程”。
员工陈瑜回忆,公司内部一度有33条龙,每条龙都是一个新方向。其中一条龙,重点是攻克某些增量用户人群,比如承接车载业务的司机人群。
“那时候搞得热火朝天,有的‘龙’关小黑屋,一开会就是一整天。”一位离职员工回忆,还多了很多汇报、周会,“事情还是那些事,但就是拆分开做,重复性也高。”
“不同的龙有不同的‘龙主’,但干活的都是同一批人啊。”另一离职员工回忆,自己同时加入了三条龙,每周都奔波在去不同“龙”的会议室的路上。
2024年开年,公司内部还对“一条龙”制度从上至下做了适配性调整,砍掉13薪,鼓励员工加入“龙”,去拿独立奖金。以实际业务为导向,绩效也是“龙主”来打,部门负责人只负责“培养人”。
经历过的员工们回忆,多条业务目标同时跑起来的结果就是:负责数据的同事抱怨连天,“根本来不及给这么多条龙搭建数据基建。”
跑了半年后,问题很快显现:资源不够用了。“比方说 33条龙中,10条龙我都需要用到 C端产研的资源,但 C端产研资源根本就不够分,没办法同时支持 10个业务方向。”
2024年6月,“一条龙”制度被“GSA”(goal-structure-action)取代,业务目标拆分为6个“GSA”,拆分后再合并,合并后是一个大的再分拆为“小GSA”。
毫无疑问,整个公司的大G则围绕着“会员收入”来完成,还拆解出来类似“P拉C”、“短带长种草”等细分步骤。
据员工们回忆,小雨推崇的“P拉C”,是通过让利给主播,用主播本人IP来拉动C端用户。也就是说,让创作者干起代理商的活,也承担了一部分拉会员的任务。
这种“主播会员”模式中,最简单的是让主播把购买链接分享到自己的私域,从中赚取佣金。更复杂的,则推出主播旅游团项目,从中寻找高附加值的商业化可能。
“那谁能愿意贴钱做?而且大部分主播也没那个带货能力,很快就不了了之了。因为难度很大,得找到那种超级带货的主播,起码是音频界李佳琦。”
“说实在的,一条龙有点损失了大家对公司的信任,当时搞那么声势浩大,说没就没了,那GSA是不是也会同样的结果?大家当时都是有观望心理的。”另一位员工感慨,“果不其然,不久后GSA确实也黄了,大家的刻板印象进一步加深。”
等到Q4时,公司再次要求各BU出“三年战略规划”,又花费了一两个月在做规划评审上——这样的反复变动,让一线员工忙得晕头转向,但不见成效。
“我就是信了一条龙,有半年投入做的事情,最后都体现不到绩效里。”一位离职员工说,自己负责的业务数据明显有增长,但到了年终,“说不认就不认了”。
“本质就是,老板时不时就因为一些指标业绩上的压力,开始向外求解法,带回一套企业成,然后直接硬着陆。”上述员工最终离职,失望而去。
对于移动互联网而言,上市的最后一趟车早在2018年就已发出。那一年,包括美团、拼多多、同程艺龙在内的多家新经济公司成功上市,也借助二级市场的融资通道开启了业务的良性扩张。
喜马拉雅首次递交IPO申请已经是2021年5月,计划赴美上市。但仅4个月后,其便转战港股,此后,招股书又两度失效。
据凤凰网科技了解,当年腾讯曾递出一次收购“橄榄枝”,并且价格不菲。“当时老余觉得不够高,没谈拢。”一位知情人士透露,“现在就算买,也是骨折价。”
近期,公司发生了一系列资本动作,员工们判断,是相关收购动作再次重启。4月10日,喜马拉雅旗下公司喜攀(上海)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注册资本由3亿人民币增至约28亿人民币,增幅约837.6%。
音频赛道唯一上市的荔枝(原荔枝FM),自2020年1月登陆纳斯达克后,股价一路下跌,业绩也持续下滑。最新财报停留在2023年Q3,月活营收同比下降25%,净亏损6200万元。
2024年1月25日,荔枝在纳斯达克上市的ADR股票代码从“LIZI”更改为“SOGP”。荔枝成为了以音频为中心的全球化社交和娱乐集团Sound Group Inc.旗下子品牌。
2024年4月,屡战屡败的喜马拉雅再度递表,发起新一轮冲刺。但再次被证监会驳回,并要求就助贷业务等大类问题进行说明。
凤凰网科技从内部员工处了解到,因为没有相关金融牌照,却在2024年3月上线了名为“听小贝”的借钱服务,让喜马拉雅的上市再次栽跟头。公开资料显示,喜马拉雅早在2023年就提交了“听小贝”相关的商标申请,为后续助贷业务铺路。
彼时多家媒体实测发现,喜马拉雅App的导流业务,层层嵌套多个参与主体,最终将用户引向了收取高额服务费的第三方。不仅年化利率与早前展示的信息相去甚远,相关工作人员还提出要收取15%的服务费和399元工本费。
“被一个边缘业务影响上市,还被质疑搞‘毒流量’,线年初离职的员工评价,“当年就是一块实验业务,结果自己绊死自己。”
去年,不少头部主播已经默默离开了。2024年1月12日,曾入选过喜马拉雅“2020年度十大直播红人”“2021年度音频赛区六强”的音频主播@萌囧小露酱在平台发文,宣布不再与喜马拉雅续约,而是转向了抖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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